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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友直:老头子very poor的
来源:新民晚报   2014-12-18 19: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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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友直:我不打别人的横炮,但我自己没本事乱画 本报记者 胡晓芒 摄


  著名连环画家贺友直老先生,住在巨鹿路上,一间小屋子靠近上海作协。1956年起,他就搬到了这里。按照地址,一不小心容易寻去旁边的别墅。其实他的家在弄堂口,要沿着狭窄昏暗的楼梯摸到二楼。

  “啥人规定大画家就要住进大房子?小别墅,别开玩笑了,老头子very poor(非常贫穷)的……”老人听到生人寻他不得,嘿嘿一笑:“我喜欢这里,小归小,温馨。再说,我只认得巨鹿路。”

  93岁高龄,说话刮拉松脆,明明白白,虽然他爱把“年纪大了,耳朵不好,眼睛也不好”等等借口挂嘴上。见到记者坐定,贺友直先生准备泡上一杯普洱,记者推却,主人一横眉不高兴了:“茶总归要吃的。基本的道理。”

  年轻人,千万不要看不起你的舞台

  1个小时的采访,贺友直要接上十来通电话,来电多是恭喜他获得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电话铃一响,打断了采访,贺友直自我解嘲道:“今朝生意倒是蛮busy(忙)的。”他走到屋子那头,拎起听筒:“撒宁?……哟,谢谢侬……NONONO(不),我哪里当得上天下第一?我老头子顶多是一个得奖专业户。”

  谈到这次得奖,贺友直很激动:“别人告诉我说,我得到了上海文学艺术奖的终身成就奖,我想,怎么可能还有我呢?一看新闻,真的有,当时我感觉非常高兴。连环画在这个时代几乎要绝种了,我这个画连环画的人,倒有资格被推荐,让全社会承认我。93岁还被大家承认,够可以了!我当然高兴了。”

  贺友直表示,过几天颁奖,大概还要说几句,怎么说呢?我就这么说,这也是我心里最真心的想法。“我是小学毕业啊,我去中国美术学院的高等学府当过老师,我这一步步怎么走过来的啊?应该说,是党的培养,是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给了我施展身手的舞台。我告诉你们年轻人,你在这个单位工作,必须要充分利用你单位为你创造的条件,千万不要看不起你的舞台。我是充分利用了这个舞台,我才画出名来。我还要感谢社会给我提供的极好的生活条件。”

  “有些年轻人不懂这道理。”见记者点头,贺友直顿了一顿说:“不懂?你们开玩笑来。电脑啊,手机啊,乔布斯啊……你们懂的太多了!”

  只有画连环画的人能想出来

  一盏白炽灯横杠在墙头,客人进屋后,一眼就能看到典型的贺友直风格的连环画作品《小街世相》。窄窄长长的临街店铺,正是上海人熟稔的弄堂房子,木质黑漆门窗,陈列架上种种精巧物什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不经意间呈现出一种柔和温暖的米色调。一沓信笺、一张贺卡、一札藏书票、一套明信片,一条丝巾、一帧杯垫、一盒娱乐筹码、一座黄包车烛台,无论纸质品还是生活日用品,素胚白描的贺氏笔法无处不在。老上海的情味浓得化不开。

  贺友直被看做了上海连环画领域“一只鼎”。老先生从事连环画创作60余年,著有《申江风情录——小街世象》《老上海360行》《新碶老街风情录》等近百部独具海派特色的连环画作品,更是获得了新中国成立60年来首次评选颁发的“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近年,他还将自己的老上海民俗作品做了一次全方位产品化的大胆尝试,数百种汇集老上海民俗作品精髓的旅游文化产品一样一样地诞生了,上海特色的连环画走进了地铁、街道,成为了一道风景。

  谈到前阵子的创作作品《一碗阳春面》,贺友直很得意:“我93岁的人还能想出这个点子,我觉得我很了不起。上海的老百姓,都看得懂,都经历过,但一般人就想不出的。只有画连环画的人能想出来。绘画之前,我把构思告诉文史馆馆长。馆长送我四个字,‘拍案叫绝’”。

  得奖之后激流勇退还是继续攀高峰

  得了终身成就奖之后,还准备再画些什么东西?再如何在艺术上探索精进?

  “我思维枯竭了,最近画不出了。”他非常认真地回答道。贺友直老先生一本正经起来就像一个老顽童:“如果不枯竭么,每周都要来晚报夜光杯混稿费了啊。晚报夜光杯对我最优待了,稿费总是挑最高的开给我。这次得奖了,第一个收到的电话祝贺,也是晚报的郑辛遥阿弟。”

  记者提醒他,2012年前,他也讲自己“创作不出东西了”,却还是画出了一套弄堂里嬉戏的作品《孩时玩耍》,永远凝固住了一代人的儿时记忆,堪称晚年的精品。要知道《孩时玩耍》系列54幅作品。已经到了90岁高龄的贺友直,不翻资料,不找顾问,就凭自己年轻时对生活的细微观察及超强记忆,勾勒出了上海弄堂万象。一张画的是一群女孩子跳橡皮筋,衬景里有个弹棉花的。还有一张画至今为人津津乐道,是几个淘气的男孩子在雪地里撒尿,边尿边画,一个女孩害羞地躲到一边。

  说起老弄堂的事情,贺友直又是双眼发亮了。他说,来沪后居住在兴业路淡水路的南永吉里,画里的游戏和玩耍,有的他亲身体验过,有的则是看人“白相”,印象很深。这么多道具、服装、经历他都能够记牢,儿时的游戏,是他最熟悉的场景。“我不算老上海或者老克勒,我来自上海底层,画老克勒我要出洋相的。一次画舞场的大班,晚报的秦绿枝说我画错了,因为我没有进过舞厅啊!习总书记说,文艺工作者要深入生活,是不是?是的。我是从弄堂里出来的,没有忘记自己的生活,我没有忘记,我是要去表现底层人民的生活。”

  记者感到困惑,刚刚听到他说画不出了,谈起艺术来又那么一往情深。于是直接追问贺友直老先生,得了终身成就奖,准备享享清福搁笔了?

  老先生抱怨开来:“你怎么又说外行话了啊!你是作家的话,你肯停笔么?实在想不出了,才会停笔嘛!否则怎么会停笔呢?人家杨绛100岁还写东西了。只不过现在暂时思维枯竭了。”

  贺友直补充道:“画山水花鸟的画家,他们可以一直画下去,但也有痛苦,就是不能超过自己,画来画去老一套;我画连环画是另外一回事,搞文艺的关键是发现,有发现,才有创造。写诗歌、写小说、写散文,也必须要有所发现啊。否则写在格子的都是废话。我再要画什么,也要言之有物啊!”

  我不打别人的横炮,但我自己没本事乱画

  提到以前的创作环境和现在的创作环境的异同,贺友直又打开了话匣子。“太不一样了。以前我们画画都是没有功利的啊,现在是市场经济了。”贺友直伸出两根手指:“两只M,一只叫Money(钱),一只叫Market(市场),两只M不是坏东西,但是看你怎么对待了。”

  说着说着,老人摇了摇头,放下手。“有些问题太多了,不能谈,一谈么,人家要说我‘打横炮’了。各人走各人的路,我觉得老房子很温馨的,我买不起高楼,但也不想住进高楼。我觉得高楼大厦里,家家户户把门一关,像关禁闭一样。过去石库门里,烧了好的小菜,还有送邻居分一分,煤球炉子5、6个,灶头间里很闹猛,这就是人与人的生活情趣。”

  近年来,不少画商都看准了贺友直先生作品的升值潜力,想要问贺友直先生订画,几乎全部败兴而归。“我画的是作品,是有故事的创作,又不是挂在城隍庙里卖的地摊货。我不喜欢别人问,你的画多少钱一尺?多少钱一尺,笑话,我是卖布头的?” 老人家带着可贵的幽默,心头敞亮敞亮。

  摄影记者提议,开一扇门透补点光,能让屋子稍亮一些。贺友直93岁高龄,还是维持着简单的生活。家里也不用保姆,老伴为他烧烧饭,他解释说,屋子不大,打扫起来不麻烦。得了再多的奖,也是去弄堂口吃面,他喜欢吃好吃的阳春面,吃不惯西餐。

  “前些年,有房产商老板来找我,说帮他画点画,送给我一套房子。我没有接受,人家说马上给我钥匙,我也不接受。我不清高,我也心动的,但我画不出他要的那种画,我的画有内容、有主题的,我没有本事能随便乱画啊!”

  本报记者 乐梦融

  成就简介

  贺友直1950年开始学画连环画,不久被吸收在“连环画作者学习班”学习,结业后被分配进入公私合营新美术出版社,担任连环画创作员,1956年并入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1年被借调到中央美术学院连年系任教,被教育部批准任该校兼任教授,至1987年离校返社。

  曾任中国美协常务理事、连环画艺委会主任、上海美协副主席,曾在法国、德国、新加坡举办个人画展。曾在上海美术馆、广州美术馆举办贺友直艺术展。作品《火车上的战斗》获第一届全国青年美展一等奖;《山乡巨变》获第一届全国连环画评奖一等奖;《白光》获第二届全国连环画评奖一等奖、《十五贯》获第二届全国连环画评奖二等奖;《朝阳沟》获建国30周年美展三等奖;《小二黑结婚》获第九届全国美展银奖。2009年获得文化部、中国文联、中国美协共同颁发的“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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