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丽芳

小人书和年画对我儿时影响极大。我小学时期的图书室藏书基本以小人书为主，另有些画册，诸如《三毛流浪记》《小刺猬》《小虎子》《小朋友》之类。

还不曾上学，我就晓得利川县图书馆的位置。我家住中街，从前叫羊叉街。从羊叉街到东门很近，东门的戏院隔壁就是图书馆。我第一次进图书馆是因为挨了父亲的打，跑出门无处可去，七穿八穿找到一个小孩子可以进去的地方。里面摆有七八张桌子，每一张桌子上面有四本小人书，每一本小人书都用铁钉牢固地钉在桌子上。自然只能看，别想拿走。那时我还不识字，只会看书中的娃娃，通过看娃娃也大概能看懂《小虎子》《三毛流浪记》等书的基本内容。自那后，开启了我儿时看书的兴趣。我把父母给的一分、两分钱存起来买小人书，有《白蛇传》《孙悟空大闹天宫》《张羽煮海》《十五贯》《宝葫芦的秘密》等小人书。

在粮店买米要排很长的队，大人常常叫我背了背篓去站队，估计我快站拢时大人再替换我。当时的粮店倒很人性化，居然在外面置了几张桌子，桌子上也用铁钉钉了几本油渣似的小人书。我趁着刚会认得几个字，加上是最喜欢看的《聊斋》，于是把背篓当人样让它替我站队，我如饥似渴地趴在桌子上看《青凤》。“狐狸果然再次变成了美女……”我才突然想起背篓，抬头看，初来时长龙一样的队伍排出门外好几米，现在长龙从店外缩进店内离柜台仅剩几个人了，才发现我的背篓孤零零地被抛弃在店门外。

小人书，给了我童年的启蒙教育。“九一八事变”，日本人侵略中国，我的父母被迫离乡背井，从大城市逃难到山区利川。我的童年，家徒四壁，即使腊月三十也吃不到一顿饱饭，更不要说家里备办年货。过年唯一让我们家焕然一新的是年画。父亲每年必买一幅新的年画替换旧年画，这几乎成了我们家的规律。打我记事起家里挂过的年画至今仍历历在目：《卧薪尝胆》《西施和正旦》《水浒一百单八将》《画中人》《草船借箭》《史湘云醉眠芍药》等等。父亲买年画讲究文学故事，不像一般人买《大丰收》《鲤鱼跳龙门》《大胖娃娃》《六畜兴旺》等吉祥喜庆之类年画。初一端凳子挂年画。新的年画挂上后顿觉满屋喜庆，新鲜有趣。父亲便开始给我们讲解年画中的故事：何为卧薪尝胆？从吴越战争讲起，“吴王赦免了越王，勾践回国后，为不忘耻辱，找吴国报仇，他苦心经营，睡柴薪，把苦胆挂到座上，坐卧即能仰头尝尝苦胆。画上的两个美女西施、正旦，即是越王送给吴王的礼物”，我年幼虽不完全懂得其意，经过父亲一年的反复讲解，看图听故事，记忆特别深刻。《水浒》中的一百单八将，儿时的我几乎能熟背每一个人物：鼓上蚤时迁、军师吴用、九纹龙史进、豹子头林冲、黑旋风李逵、神行太保戴宗、神医安道全、母夜叉孙二娘、菜园子张清等等。熟睡中我说梦话高喊：“爸爸！宋江要打我！”《史湘云醉眠芍药》是一副很美的画，史湘云衣裙不整，蓬松着长发，睡在花园中的条石上，身上落满花瓣，招来蝴蝶飞舞。家里的每一幅年画至今成为我记忆中的收藏。

小人书、年画，给我儿时奠定了文学基础，父亲潜移默化的教育让我一生记忆深刻。我把这一优良传统传承给我的女儿，他们的时代，小人书及年画已基本消失。我从图书馆给她借出中外儿童读物，让她在幼年时期把该读的书都基本读过。她至今感谢儿童读物为她从小打下了良好的文学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