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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画家桑麟康:用连环画描述上海的过往与将来
:解放日报   2015-08-07 09:22:59

桑麟康正在书房看图

《义勇军进行曲》连环画

  上海连环画家桑麟康,刚刚完成了自己的最新作品。他用一页又一页的笔墨,连绵而成一个讲述《义勇军进行曲》在上海诞生故事的连环画,以此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

  用笔墨讲述上海与上海故事,一直是桑麟康创作的重心。这座城,就是他绘画的原料。这创作,也为人们呈现了关于这座城发展的另一种生动表述,既深情又生机勃勃。

  一页又一页的笔墨,连绵而成一个讲述《义勇军进行曲》诞生故事的连环画

  连环画家桑麟康坐在电脑前,轻轻按下鼠标左键。

  一按,自己的画就被删除一页。

  其实那几页画得甚好。人生动,景盎然。桑麟康依依不舍按下去,是为了让自己正在创作的这本连环画可以赶上即将到来的上海书展。

  今年春节,上海国歌展馆来人找桑麟康。对方拿着几页纸,希望他据此绘成一本连环画。桑麟康粗略一扫,那几页纸里写着《义勇军进行曲》的诞生始末。“那文字,一看就不适合画。”他心里很清楚。一段描写中讲了好几件事,作为文字很通顺,作为一幅画则无法表达。用内行话说,这个本子不是“分镜头剧本”。

  但最终,桑麟康应下了这份不容易干的活。原因很简单:今年是抗战胜利70周年,这个题材有意义。

  接下了本子,也接下了烦恼。桑麟康需要重新思考画面的呈现逻辑。比如,行文中间有一段写道“关东军袭击南满铁路”,非常抽象,怎么用画面表达?思来想去,他决定把这段内容提前,作为连环画的封面图,然后,第一幕是铁路,第二幕出现日本军,由此开启聂耳的故事。

  此后几个月,桑麟康时常光顾两个地方。一是国歌展馆,他要把那里的藏品,藏进自己的眼睛与心里。聂耳用过的皮箱、小提琴,还有聂耳本人的肖像等,光拍照他就拍了数百张。二是上海档案馆,他需要去那里查阅那个时代相关的史料。

  不过,有一样东西,桑麟康信手拈来,全凭感觉即跃然纸上,那就是老上海的房子。“这幅弄堂景象,来自我小时候的回忆。我就是上海弄堂里长大的小囡。”桑麟康转过电脑屏幕,给记者看。砖墙躲在树影中,砖瓦线条只占一角,寥寥数笔,形破却神似。熟悉上海的人一眼就能察觉,《义勇军进行曲》的主角聂耳,到上海了。

  从隆冬画到初夏,一页又一页的笔墨,连绵而成一个讲述《义勇军进行曲》诞生故事的连环画。但出版社一通电话,却让完成创作的画家,一阵烦恼。

  这本连环画中有几张画面需要走相关的流程,可一走流程,就赶不上今年上海书展与读者见面了。

  烦恼只一阵,桑麟康已有应对。这几张画,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进行表达。于是,便开始删画。

  这样做,艺术性会不会打折?桑麟康咧嘴一笑,乱糟糟的中长发微微一摇,“条条大路通罗马”,他说。

  上海这座城,就是他绘画的原料

  这位不是科班出身的画家,出生于1957年的上海南市。父亲是海员,长年不在家,他就是弄堂里的“孩子王”。童年充满了打弹子、斗鸡、撑骆驼等弄堂游戏。彼时的小男孩还不知道,这些嬉戏在将来某个时刻会成为描绘这座城市的鲜活原料。

  起初只是出于好玩儿,帮母亲画绣花图案,他自觉颇有绘画天赋。10岁时,母亲让他去外滩代领父亲的工资。他不舍得坐车,一路东走西逛。外滩展示板上的肖像、街边大字报里的漫画,伴随黄浦江的风,一张张吹进脑海。回到家,小男孩便迫不及待把脑海中的画像,重新绘在纸上。各种人物的肖像,在幼稚的笔走龙蛇中浮现。

  一回回,顽皮的男孩刻意绕路,沿着苏州河往家走,与渔舟唱晚、机器轰鸣去相见。多年后,桑麟康凭着儿时记忆,就能绘出一套苏州河边的连环画。

  上世纪60年代,上海弄堂里、学校边,总有孩子捧着连环画席地而坐。那时,上海连环画家精英辈出,佳作不断。市面上,《铁道游击队》《红岩》《三国演义》《东周列国》《林海雪原》《战火中的青春》等连环画,无人不知。

  这些“小人书”滋养了几代人的童年,桑麟康也不例外。他就读的乔家路小学对面,有一棵“妖怪树”,树干已空,树形扭曲。每天下午,神秘的树洞下总会冒出一个小老头,摆起小人书摊。

  当时的孩子大多买不起,只能租来看,一分钱一本。几个同学凑钱一起借。光看还不够。同学们会拿透明纸蒙在连环画上,描下人物轮廓,用剪刀剪出来。大家互相攀比,看谁剪得好。桑麟康总是赢得最多喝彩。

  喜欢画画,并因画而赢得小伙伴喝彩的桑麟康,却一直没有机会读专业美院。他所有的专业训练,就是跟着学校的美术老师练写生。老师对他,与旁人不同。别的学生先学素描,再练速写。而桑麟康反过来,人物速写最先上手。

  插队时,他去了崇明农场,依然在画。因为画画,那段艰苦的岁月,竟也有了光泽。农耕、农具、农民,这方由江河的泥沙千年沉淀而成的大地上,在桑麟康看来,无一不可入画。

  上海这座城,就是他绘画的原料。

  在一石一砖的缝隙间,张望依然游荡在空气里的老上海

  桑麟康很清楚,“比起山水,我一直喜欢画人,画故事。”

  因而,几年前,当90高龄的老作家沈寂,拿着《大世界》的剧本,询问能否画成连环画时,他斩钉截铁地点头。

  沈老此前已找过几位连环画家,他们均表示难为。桑麟康也知难度之大。但他太喜欢画故事,尤其是画生于斯长于斯的这座城市的故事。

  那个年代,大概每个上海小囡都去大世界玩过。成年后的桑麟康,脑海中对大世界的印象已然模糊,但一种由记忆与情感交织成的亲切感,却常在心头低吟浅唱。那是,对上海市井生活的亲切。

  当《大世界》剧本在手指间一溜儿滑过,他觉得自己“有感觉”。

  他和沈老等一行人相约,前往大世界一看。到了现场,他们满心的期待被拆得七零八落,正如眼前的大世界一样,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躯壳。

  沈老脚步一顿,神色茫然。所有人哽住,说不出话。桑麟康最先反应过来,一脚踩上坑洼的地,透过垒起的建筑材料,试图寻找当年的线索。沈老接着回过神来,开始向众人描述曾有“远东第一游乐场”美誉的大世界:哈哈镜前,游人笑得人仰马翻;天桥下,摆满各色小吃摊;剧场上,演着京剧、苏州评弹、滑稽戏、杂技……

  这个讲述与记忆中装满笑声与快乐的大世界,如今如何通过连环画家的画笔重现出来?

  重要的是把景绘好。绘好景,人才能身临其境。那么,当真实的大世界如今只能有限参考时,桑麟康便开始了他的“上海老房子之旅”。与大世界同时代的建筑,还有很多依然在上海伫立。为此,他去揣摩外滩建筑的天际线、虹口的老房子、中心城区的石库门。时尚的淮海路、幽雅的思南路上,他像一个外来背包客那样,看听闻摸,在一石一砖的缝隙间,在梧桐叶茂的光影处,张望老上海依然游荡在空气里的残影。

  案头工作同样不可少。查阅了当时各种戏单、户外公告牌、家具、服饰后,桑麟康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细节。“比如,当时马路上的公车是不一样的。爱多亚路(延安东路)走的是无轨电车,霞飞路(淮海中路)走的是有轨电车。上世纪30年代,上海户外广告牌字体多为楷体、老宋体、魏碑体,用大黑体就不对了,那是50年代以后才开始的。”

  用心的行走与文字,渐渐幻化成画家脑中被有轨电车电线割裂的天空、霓虹下星光点点的广告牌……他似乎听到大世界在笑,嗅到上海味道正随着天涯歌女飘远。《大世界》剧本中的场景和人物呼之欲出。其中有名有姓的就有40多人。桑麟康仔细分析他们的气质、性格、职业,塑造不同的人物形象。连环画《大世界》问世后,业界好评如潮。

  但真正让他喜悦的,是去年的上海书展。连环画《大世界》签名售书的那天,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本以为天气如此恶劣,连环画又如此小众,来者必定寥寥。哪想到,大雨未浇灭粉丝的热情,队伍蜿蜒曲折排到展厅口。

  桑麟康在一小时里签了300多本。中途,一位小姑娘腼腆地递上《大世界》连环画。签完,桑麟康抬头一望,女孩欲言又止,摸索了一会儿,递上手机,上面显示着提前打好的字:能否和您合影?意识到这可能是位哑女,沟通不便,却仍冒雨前来排队,桑麟康有点哽咽。

  队伍中还有一名外地读者,风尘仆仆从火车站赶来。他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大麻袋,袋里装着桑麟康所有出版过的连环画。

  “今天,还是有人喜欢连环画的啊……”桑麟康简直有点被惊着了,继而,默默松口气。

  默默松口气,那是难以名状的“松口气”。也不知是为自己和像自己那样迷恋连环画的人们,还是为由作品与读者共同构筑的连环画命运:当年他还是农场的农民时,被借到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与偶像贺友直为邻。贺老点拨学生,他就在一旁蹭课。后来,贺老的学生们大多不画了,这位蹭课生倒坚守如昔。再后来的今天,他已是评委,品评8月即将展出的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第三届架上连环画展。当他对参展作品分析得鞭辟入里时,身边已无半个学生,更别说当年那样一个伸出来蹭课的脑袋。

  默默松口气,那是无比确定的“松口气”。他爱画连环画,还在画。他喜欢用连环画来描述上海这座城市的过往与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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