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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友直:连环画都快没了,叫我如何高兴得起来
来源:新闻晨报   2014-12-16 18:52:34

  上海文学艺术奖上周揭晓。获得终身成就奖的12位老艺术家中,竟然有7位“90后”,他们是徐中玉、钱谷融、徐玉兰、贺友直、秦怡、陈佩秋和草婴,这“90后”,指的是年岁。虽然岁月使得他们的步履不再矫健,然而他们的内心更为激荡,理想更为坚定,信仰更为迫切。


  在奖项公布的第二天,获得终身成就奖的连环画泰斗贺友直破例在家中接受了晨报记者的专访,早已深居简出的他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奖,他肯定会谢绝采访。


  老先生还是住在巨鹿路被他称为“一室四厅”的斗室,不到30平方米,一住就是30年。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他自己觉得很舒服,安之若素。他告诉记者,得奖让他意外,但他却有点高兴不起来。“连环画已经被淘汰,被淘汰了的艺术门类得奖,没有依据的呀。这个行当都不存在了,我没有机会施展我的能力了。”贺友直掏出了心里话。





“连环画回不来了,高兴不起来”


贺友直被称为中国的连环画泰斗,他创作的《山乡巨变》被誉为中国连环画史上里程碑式的杰作,他创作的老上海系列也是家喻户晓。


今年92岁的贺友直身体硬朗。他操着一口“石骨挺硬”的宁波话,偶尔还夹杂几句英语,说话风趣幽默。他笑称,自己也算是“得奖专业户”了,2009年曾获得文化部、中国文联、中国美协共同颁发的“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上海市文联也授予他“上海文艺家终身荣誉奖”。被尊为泰斗级人物,贺友直却说自己就是一个草根,而为了对付媒体的采访,贺友直特地去查了《辞海》中关于“泰斗”的词条,“泰是指泰山,斗是指北斗。我有那么高么?扯淡!”


此次获得终身成就奖,贺友直有点意外,“你说我不高兴吧,那是骗人,但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这个专业已经没有了。得奖就是凭你在这个专业的成就,我已经没有依靠了,没有这个根了,这让人很痛心。一个艺术门类流失了原来的样式,回不来了,今天没有人再为这个事情着急,你说我的心情会怎样?”


老先生说,“我们连环画也曾是出版界的支柱。现在只能靠重版书,印上一两千本,这是在混日子啊。事情要有人做的,如果无作为,它就finish了。”


“现在就坏在两个M上——market和money”


此次上海文学艺术奖评选,具有示范和标杆的作用,让更多艺术家看到什么才是艺术家的最高峰。成了“标杆”的贺友直坦言:“现在艺术浮躁得很,不少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胡编乱造的电视剧等。”


对此,贺友直很焦虑,“这是要引导人、引导社会风气的,是关系到民族文化积淀的。我觉得每个艺术家心里都应该有个标杆。我们当初画连环画时都有个信念,是按照延安文艺座谈会的精神,只想把作品画好,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一本本作品画出来,是无功利的,如果存在功利思想,好作品就出不来了”。


说到当年的那种信念,贺友直突然有些哽咽,眼里闪着泪花。他觉得,现在不少艺术的出发点就是市场,“现在就坏在两个M上,一个是market,一个是money。时代发展到今天,排斥这两个M肯定是错误的,但怎么对待是你自己的事情。‘把文化作为经济支柱。’这口号很可怕,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每个艺术家可以怎么做?社会风气到今天,怎么造成的,很值得研究,怎么改变,也值得研究”。


贺友直喜欢《城南旧事》的主题歌,“歌词是弘一法师写的,多美啊。现代歌曲的词很多很粗俗,那不是唱,是声嘶力竭在吼。我很讨厌,一看到电视上出现这些,马上换频道。欧洲的童声合唱,你一听,心立即就安静下来,不仅安静,干净了”。


贺友直也喜欢电视剧《围城》,“现在好的电视剧实在太少了,很多演员,演人物不像,演自己很像”。


“当初每画一本东西,都要下生活的”


那么,一个好的艺术家该是什么样子?在贺友直看来,“好的艺术家要有一个信念,把自己从事的艺术当成一种宗教来对待,非常虔诚。现在绘画界讲究时髦,作品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有些画,我们画画的人都看不懂”。


对于好画,贺友直曾提出三个标准,第一好看、第二高雅、第三功夫。“美术美术,首先要美。功夫在心里,在手里。作为画连环画的人,就是要让读者看懂,把故事讲透,能够看出功夫来。”


贺友直说,自己只有小学毕业文化,“1937年小学毕业,抗战发生了,父亲失业了,我也失学了。后来竟然到了中国美术最高学府中央美院,我带了两届研究生,三届本科生,教育部给我兼任教授的职称”。据悉,王安忆前几年把贺友直请去复旦给她的研究生讲课,贺友直说,“我是画小人书的”,她说,“就要你画小人书的去讲”。编剧芦苇夸贺友直的连环画有镜头感,贺友直的《山乡巨变》还收入了美术学院的教科书。


有人曾形容,写老上海没人写得过张爱玲,拍老上海没人拍得过王家卫,画老上海没人画得过贺友直。贺友直说:“我不敢当。我是从社会底层出来的人,有直接的感受,所以大家觉得,贺友直画老上海有味道。”


贺友直画画只有一个秘诀,“我的画都是从生活中来的,当初每画一本东西,都要下生活的”。


“连环画如何让它复苏?开辟新的题材”


当谈到一个艺术家与社会的关系时,贺友直认为,“艺术家应该尽自己的能力,为社会服务。画东西要反映这个社会,作品能让读者感觉到满足”。


他深有感慨地说:“像我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出身,能够达到这一步,不能忘记一点,就是党的培养。出版社提供了我施展身手的舞台,社会提供了良好的生活基础,没有这些,我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


如今,最让贺友直忧心的事情是,他深爱的连环画眼看着被淘汰了。“不能永远靠重版赚点小钱,应该想方设法开辟新路,连环画如何让它复苏?要好好研究研究。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先有读者还是先有作品?研究清楚了开始跨步。过去连环画有先天性的缺陷,就是靠改编故事,这条路走不通了,那怎么办?开辟新的题材。”


浦东有一个连环画中心,贺友直想给他们讲点连环画的要义,这事说了半天还未落实。为什么?因为对方不急。“大环境不一样了,我们那时画连环画,当做饭碗的。1996年我在美术馆举办一个连环画展,我给它取名为《谈情说爱》,情就是我对连环画的感情,爱就是我爱上了这碗饭。当时真的非常投入,画什么像什么,现在画什么都不像了,因为没有了那个生活底子。”


贺友直说,上海是座富矿,上海的故事写不完,“比如陕西北路有多少故事,上海那么多的老字号背后就有故事,黄浦江就有故事。上海许多历史人物,都是故事。很多题材可以画”。


贺友直依然在创作。2012年,受“上海历史文脉重大题材创作组委会”之托,贺友直和画家汪观清一起创作了一生最大的一件作品《白相大世界》。今年4月,贺友直向浙江美术馆捐赠了作品。6月,他走进课堂,给小学生上课。


虽然他说,该画的都已经画完了,没有大的创作计划,但心情好的时候,每天上午还会画上两个小时。“有兴趣、有时间、有想法,就画上几笔,写点小文章,我很满足。”


他希望,能老得慢一点,走得快一点。这是最幸福的结果。


采写 晨报记者 徐 颖

摄影 晨报记者 何雯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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