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艳文

    上小学时，农村孩子们中间流行小人书。里面有图画，人物描摹生动逼真，下面附着文字。因此，每当看到小伙伴买了小人书后，同学们便蜂拥而至，都想一睹为快。这可让买小人书的伙伴好好得意一番。似乎有了一本小人书便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为了在阅读的竞争中占据优势，其他小伙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在众人面前讨好恭维他的，有替他做作业的，还有用糖果、玩具来收买的。直到小人书被所有小伙伴看过一遍甚至好多遍之后，这个买小人书的伙伴的优越感才彻底消失。但不久，就会有另一个小伙伴，经过在家长面前三番五次的软磨硬泡，买了新的小人书。正所谓“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大家于是掉转船头，又听新的首领发号施令。

    当时的小人书有《枪挑小梁王》、《倒拔垂杨柳》、《霍元甲》、《空城计》等。每次我都是千方百计第一个借到手中。借来后，我就悄悄地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静心阅读起来。我沉浸在小人书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我被里面那逼真的人物，感人的情节所感染，岳飞的精忠报国、鲁达的豪爽仗义、诸葛亮的足智多谋、霍元甲的侠肝义胆，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读小人书以前，我最头疼的是作文课上写作文。眼看着其他同学奋笔疾书、顷刻之间下笔三四百言，写的作文经常被老师表扬；自己却抓耳挠腮挖空心思，两节课过去，作文本上还是斗大的黑蝌蚪不到一个排。得到的批语不是像流水账，就是字迹潦草。但自从我看了一些小人书之后，写作文却并不感到有多么困难了。一次老师布置了一个《我崇拜的一个人》的作文题目，其他同学都写的是自己的爸爸妈妈等亲人，我则写的是南宋爱国英雄岳飞的故事。他的很多传奇的经历如岳母刺字、青龙山八百破十万、大破朱仙镇、风波亭等都被我灵活运用到了作文里。赞扬了岳飞精忠报国、视死如归的爱国主义精神。没想到这却使作文大放异彩。老师在课堂上第一次表扬了我。说我不落俗套、立意高远，并且当众朗读了我的这篇作文。

    初次尝到了读小人书的甜头，这更加激发了我借阅小人书的兴趣。于是饭桌旁、枕头边、厕所里，油灯下，都能看到一个小脑袋手握书卷潜心阅读的身影。由于痴迷于看小人书，不知有多少次错过了吃饭时间，听见母亲焦急的在村口呼唤着我的乳名。

    一段时间以后，我渐渐意识到光指望看别人的小人书是不行的，因为别人的小人书我都已看了若干遍，有些我都快能背下来了。已有的小人书已远远满足不了我强烈的阅读愿望。更重要的是，由于争看别人的小人书，我自己的很多心爱的玩具也都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看小人书时非常慷慨，送给别人不觉得怎样。但当我将小人书看完一遍后，尤其是当我再看到小伙伴在争抢原本属于我的玩具时，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好像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在撕咬我的心一样，难受极了。

    我最后决定自己攒钱买小人书。一天，父母都下地干活去了，只有我和哥哥在家。远远的听到货郎敲拨浪鼓的声音。我趁哥哥不注意，偷偷的把窗台上母亲晒的一双新布鞋拿出去，换来了五角钱。正当我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举动感到欣喜，向往已久的小人书《长坂坡》已经开始向我招手的时候，邻居二嫂却向傍晚回家的父母告了我一状，说我拿一双新鞋贱卖给了货郎。气的母亲狠狠地把我打了一顿，并要回了五角钱。小人书的梦宣告破灭了。

　　虽然小屁股上被摁上了红红的五个手指头的印章，生生地疼，但我对小人书的渴望有增无减，它使我时时刻刻都在寻找着攒钱的机会。当时村里很多人家将鸡窝垒在院子里，而院子仅仅用木栅栏围成。我便经常去人家的鸡窝里偷鸡蛋，看看周围没人，蹑手蹑脚地抬开栅栏门，还要看看鸡窝里有没有卧着母鸡，卧着母鸡是不敢去掏鸡蛋的。记得一次我看见一只母鸡卧在鸡窝里，身子一侧，隐隐约约露出了雪白的鸡蛋。正当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掏蛋时，忽见母鸡警惕性地伸长了脖子，两只眼珠滴溜溜乱转，嘴里发出咕咕咕咕的强烈警告声。就好像一位母亲为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惜与我拼死一搏。当警告无效后，它便瞅准时机，猛地啄了我一口，如同啄木鸟啄树干一样。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鸡蛋没偷着，小手也疼了好几天。以至于以后很长时间里还心有余悸。偷来鸡蛋后藏到一个隐蔽的草垛里，等到收鸡蛋的来了，把鸡蛋卖掉，用卖鸡蛋的钱去买小人书。眼看着小人书数量的急剧增多，我为自己的聪明举动高兴极了。但是好景不长，就听村里的一些妇女在大街上嘀咕着，说自己家的母鸡也不知是怎么了，每天都给它拌上满满一盆食，到时候吃得精光，就是不下蛋了。听了这些，吓得我着实不轻，父亲是一名民办教师，平时对我管束很严，如果他知道是我偷的，非打死我不可。于是从此金盆洗手。

    经过这件事，我终于意识到，依靠投机取巧，不劳而获，可以快乐一时；但不能永保平安。做事情脚踏实地才是走向成功的前提。当时同村小伙伴经常去村外柳树上折柳条，折来后，用嘴咬住柳条一端，将叶子连同绿皮一起剥掉。如同给一个小孩从上到下脱掉衣服一样，露出洁白光滑细腻的肌肤，叫做“条子”。据收购的人说是收去制作柳编工艺品。我便约上几个小伙伴去村外柳树上折柳条。

    盛夏的午后，田间小路上空无一人，太阳就像一个大火球，把大地烤成了一块滚烫的红薯。一棵棵柳树就像一把把张开的大伞矗立路边，一只只鸣蝉躲在柳树的怀抱里，声嘶力竭地合唱着旧版的歌谣。我们你拉我拽爬上柳树，噼里啪啦，一会儿就折了一大抱。将折来的柳条剥皮后，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晒干后，卖给收条子的人。换回一叠花花绿绿的小票。

    当花花绿绿的小票夹杂着闪着亮光的钢蹦积攒到了一定数量，我就兴奋地叫上几个小伙伴，中午放学后步行到三公里外的集市上去买小人书。一路上，我们又蹦又跳，想象着这次能买到哪些小人书，幻想着阅读小人书的那种愉悦，那种高兴劲就别提了。不知有多少次为了买小人书，我在集市上倾其所有，甚至不惜向其他小伙伴借债。也不知有多少次，回家的路上，不争气的肚子咕咕地频频向我提出强烈的抗议。但是对于阅读小人书的饥渴远远超过了肚子的饥渴。拿着新买的小人书，我高兴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那鲜艳的封面是那样的摄人心魄，那淡淡的油墨香味是那样的沁人心脾，那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又是那样的让人回味无穷。真是一旦拥有，我复何求！

    几年下来，我的小人书积攒了一大书箱，足足有三百多本。我根据内容给他们分类，如三国系列、岳飞传系列、战争电影系列、武打电影系列等。每隔一段时间，当小人书中人物的影像在我心灵的天空渐渐模糊，如同天空中飞翔的大雁，愈飞愈远，将要消失在天边时。我都要把它们拿出来阅读一遍。就好像时间长了，格外想念自己的老朋友一样。每读一遍，心灵都会受到一次震撼。思想都会受到一次启迪。

    这三百多本小人书，成了我精神沙漠里一块水草丰美的绿洲。它使我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心灵上找到了寄托。我就像一只饥饿的牛犊尽情地啃食着青草。渐渐膘肥体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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