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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根越角话流年(上)
来源:新民晚报   2012-02-22 18:20:21

  作者:韩和平 来源:新民晚报 
 
图片说明:韩和平近影


  吴根越角话流年(上) ——我与金山农民画
  ◆韩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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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和平,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1932年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1953年毕业于中央美院华东分院,后受聘于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74年被下放到金山,“边劳动边创作”,是金山农民画的发现者和启蒙者之一。1989年,应邀筹建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任系副主任、教授、美术创作研究所主任、油画研究室主任。

  韩和平是一位表现社会风俗画卷的大师,娴熟的造型能力使其能驾驭各种绘画形式,尤擅油画、连环画。连环画《铁道游击队》(与丁斌曾合作)获得首届全国连环画评奖绘画一等奖、《红岩》获二等奖。

  到枫泾“边劳动边创作”,“头头”安排我“沉到底”

  枫泾位于上海西南端,民国以前她是华亭(松江)、嘉善分管的小镇,新中国成立后,归属松江县,1966年划为金山县管辖。尽管地处沪浙交界,是沪杭线上的一个小站,但上世纪70年代交通十分不便,过往的旅客都不会注意到她,沪上人感觉太远也不太留意,也就鲜有打扰,因此在那里传统的东西较多。小镇民风淳朴,充满友善,仿佛醉入《早春二月》的情景之中,给初来乍到的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到枫泾是在1974年,在那个特定年代,来这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时我所在的出版社(现在的上海人美社)叫“出版革命组”——由军宣队、工宣队和“革命干部”组成,他们是出版社的中层干部。在“文革”中那些最卖力的人紧跟旗手,所作所为往往左过三分。那时“斗批改清”个人已基本结束,重点转向出书创作阶段,为了改变创作人员在办公室创作而脱离群众、脱离生活的象牙塔创作模式,号召一律到生活中去,在阶级斗争的风浪中脱胎换骨。开始叫我去造船厂,因为我以前去过那里,并且当时已落实政策,我已成为“革命群众”的一员,在某些方面有了发表意愿的权利,所以我提出去农村。领导同意去崇明农场,我又说太不方便,其实我早已打算好去枫泾。我说到离上海最远的枫泾去。他们不知道枫泾在哪里,好在资料室有上海地图,我指了一下,他们相视后“工宣队”的人点了头,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其实我对枫泾不甚了解,仅因为每次去杭州探亲经过,次数多了,在脑中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很快我便踏上了下乡之路,从市区徐家汇乘公交车到闵行,到西渡摆渡,然后踏上去南桥的车,在南桥换车去朱泾,再从朱泾换乘朱枫线,到枫泾足足用了三个多小时。我终于体会了枫泾的远。

  就像记着我什么时候出生、大学毕业一样,公元1974年的“红五月”,我开始了人生的另一种生活。那天,我和陪我去的“头头”(在“文革”中对“领导”的代称)到了枫围人民公社(后并入枫泾镇)大院,记得是一位山东口音的女同志接待了我们。她看了介绍信后有些诧异——介绍信写的是到枫泾来“边劳动边创作”,这对她来讲是第一次碰上。她纳闷了好一会,才向我们讲解枫泾有两个政府单位,一个是枫泾镇政府,一个是枫围人民公社,还问“边劳动边创作”这事有没有搞错?经过“头头”解释后,她让我们等一会,便拿着介绍信进入大院另一道门,几分钟后她带着一位男同志(政宣组组长)出来见我们。那人姓顾,憨厚老实,说了几句客气话后,我的“头头”与其大谈“出版革命”。随后要我出去回避一下,准是和他谈些我个人的情况,好一会儿后终于叫我进去,并要我“沉到底”,到最穷最苦的大队去锻炼。一阵热谈后,大概政宣组长告诉“头头”回沪最便捷的交通是乘火车。在陪“头头”去火车站的路上,经过枫泾镇的小巷,发现这里的“斗争”气氛也很浓,不时看到在街沿上挂着“牛鬼蛇神”牌子的“反革命”,新奇的是路人与他们很友好,不时地交聊,更新奇的竟有人向他们敬烟,他们也不客气,接过来夹在耳朵上,那么自然、那么从容。触景生情,我的“头头”突然讲了这样感慨的话:“枫泾贯彻伟大领袖的教导抓阶级斗争抓得很好、得力。”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枫泾豆腐干的名气,经过豆腐作坊,他停住了脚步,说:带几斤回去,让工人师傅品尝品尝,便买了几斤装入包里。火车终于到站了,看着他得意的身影消失在上车人流中,我如释重负。

  知道是《铁道游击队》连环画作者之一,农民们对我倍加尊重和亲切

  第二天上午十点,老顾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来到接待室与我碰头,他穿着短袖衬衫,中等个子,手持一把折扇不断地扇着,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位有文化的人。经介绍,他就是最穷最苦的胜利大队支部书记。也许他已经知道我的情况,开口就说,欢迎你到我们大队来,住处已给你安排好了,乡下蚊虫多,我已从供销社把蚊帐租好,回到大队找人给你撑好。简单的几句话,似一股暖流涌入我的全身。在外已很久没有感受这样的关爱了,我从内心感激。后来我知道,他到公社来是参加夏种工作会,顺便接我回去。见面后,他仍回到公社大礼堂去继续参加会议。中午他又过来陪我去了食堂,记得进去时桌上已摆好两碗米饭,他又从厨房端着两只碗出来,碗里放着的赫然是扎肉,肉下还垫着一层咸菜毛豆子,十分诱人!我们对面而坐。美餐后,他拿着我的行李,我们走出公社前门,不远处就是一条河,一艘机船已早早地停在那里,船上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他们大概是随船到镇上探亲的吧!天气已转热,女人们都撑着黑布雨伞,年轻一点的打扮时髦一些,年长的头上还包着青花布,天气那么热,她们还扎着竹裙。上了船,她们让我坐在原先她们坐的地方,说坐下去不热,而她们则另找地方坐,我真感激不尽,又一次尝到他们对我——一个陌生人的关爱。

  河岸两侧尽是绿油油的稻田,田坎上紫色的蚕豆花在和风中摇曳,河边倒挂的柳枝仿佛是一只只小手在嬉水,江南水乡独有的景观美不胜收,古人《桃花源记》也不过如此吧!我庆幸我的选择。

  约一小时,船停泊在大队仓库边,三个青年笑面迎来,他们是大队美术组的成员。见过后,帮我把行李搬到另一条小船,去了第七生产队。我住一幢小楼内,年轻人忙开了,有的在床垫上铺稻草,有的支撑起蚊帐,也有为我倒开水喝……推开房间的窗子,蓝天白云在绿色田野上空延伸,一直展现到天际,那种广阔、那种深远让人心旷神怡,我顿时融入了天地之中……

  很快我的到来人人皆知,说上海来了一个画家,是来画他们农民的。在村里无论走到何处都不用自我介绍,都叫我老师,后来知道我是《铁道游击队》连环画作者之一,更对我倍加尊重和亲切。我完全理解,他们这种尊敬不仅仅是对我一个人,而是对整个知识和精神产品的尊重,这就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的体现。

  至于劳动,我必须要认真对待,但是给我安排的都是不费劲的活,如脱粒时让我看住电源的闸门,晾晒麦子时拿着竹竿驱赶麻雀或者机船去镇上时让我随船走一趟。这哪里是劳动,纯属是照顾我的一种借口,我深深地感激他们。说来有趣,有一次生猪出栏,开船去食品收购站出售。泊在收购站码头时,正值退潮,河岸自然抬升,不想一头生猪一滑从船板上掉进河里。当时我本能地跳到河里去抓猪,三两下就游到生猪旁边,船上的人丢下一根绳子,我把它套在猪脖子上,船上人拽着绳子把那头猪拉到岸上。那时正是夏季,水温适宜,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反而觉得好玩。这件偶发的事不想竟得到褒奖,都说画家下水救生猪,和所有人一样,我也喜欢听好话,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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