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流变中的图文阅读
　　——回溯中国书籍插图及图画书的发展历程

　　我们在这里说的“读图”不是图画，可以说是书的另一种注释。书本来是以文字为主的，其中间或有几张图，这叫插图。然而，如今，不少书的插图几乎与文字平分秋色，甚至有反客为主的趋势，读书于是就衍生出读图的说法了。

　　当下阅读，读图不再是新鲜事，且日渐大行其道形成一种时尚。读图时代正在进行时。

　　中国文化在漫长的数千年历史进程中，书籍的形态有着很奇妙的演变。自甲骨文字作为传递信息的记号和工具开始，到商代中叶，书籍是刻在竹木简上并用带子串连起来的“简策”。此后，书籍发展为用丝织品、帛箔做材料，上抄文字，围中心棒卷作而成的“卷轴”，到纸张发明后，遂改成以一张长方形纸为单位的“折叠本”。后来又受印度贝叶梵经的启示，将书页按序粘接起来，加以折叠，称之为“经折装”。五代初期，书籍的装订逐渐转向“册叶型”，至明中叶后，被谓之“线装”书的形态所替代，直至晚清。大多线装书籍都配有插画，有双页插图、单页插图、左图右文、上图下文或文图互插等形式。线装书的插图一般都有边栏，人们在阅读时，视觉上往往会产生连续性，眉目清楚，线条流畅。

　　中国自古就有“图书”一词。我国清末民初版本目录学家、藏书家及出版家叶德辉（1864年－1927年），在《书林清话》中说：“古人以图书并称，凡有书必有图。”图画、图谱、插图向来被认为在书中起辅助叙事的功能，古代许多书都有插图。这其中，《山海经》可谓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本图书。它以大量图版描绘记载的神话生物。

　　在宋元雕刻印刷术有了很大的发展后，书籍中附有的各类形式插图大大增多，不仅仅在小说类读物中，在经、史、集、礼、乐、自然科学等门类的书籍中也有文字和绘图的融会贯通或相辅相成。可惜宋以前图文并茂的典籍流传下来的很少。

　　古籍插图的历史，经五代、宋、元，至明始盛，至清转衰。

　　宋朝以后，书籍逐渐出现重文轻图现象。《通志》作者郑樵（1104年—1160年）针对这种情况，呼吁书籍应图文并重，他说：“见书不见图，闻其声不见其形；见图不见书，见其人不闻其语。”批评“有书无图，不可用也”，并概括天下书籍必须用图辅助说明的有天文、地理、宫室、器用、车旗、衣裳、都邑、城筑、田里、会计、法制、班爵、古今、名物等十六类。可见在这类书籍中，插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种重文轻图现象在元曲、杂剧、小说崛起后有所改善，书坊配合社会风尚，为增加卖点，聘请名家为书籍配上时称“绣像”、“全相”的插图。造成这一现象的另一个原因是，万历以后，木刻彩印技术得到了很大发展，古籍中的插画更臻完美，在辅助说明的实用功能外，增添了艺术风采。如《十竹斋画谱》、《芥子园画谱》等。

　　对图文书影响很大的是艺术家。当艺术家将书籍的插图视为施展自己艺术的舞台时，书籍的插图就美轮美奂起来。在西方，一些插图精美，图文并茂的书籍大都出自艺术家之手，文学家和版画家的联手，打造出了难得的艺术珍品。例如布莱克的《天真与经验之歌》。布莱克集诗人和画家于一身。他为自己的每一首诗歌都配上了自己手绘的插图。在中国晚明以来，文人雅士流行为风尘女子写真，如明刊的《闲情女肆》。清初的《吴姬百媚》、《百美图咏》也属此类书刊。清光绪十八年（1892）羊城越华讲院刊本《秦淮八艳图咏》是对明末清初的秦淮名妓马守真、卞赛、李香君、柳如是、董小宛、顾媚、寇湄及陈圆圆八人的写真。一像一传，像在前，传在后，最末再加上文士对“八艳”的咏赞。晚清版画已显颓势，此编绘刻纤柔流畅，实属佳作。

　　入清以后，戏曲、小说出版风气虽不如晚明，但山川、地理等经世致用图籍却大为增多。到了光绪，在石版印刷术的带动下，出现“图”反辅为主的现象，《点石斋画报》正是“以图叙事”的新做法。《二十四孝弟诗图合刊》描述的是中国家喻户晓的民间故事，从夏朝（大舜耕田）讲到宋代黄庭坚（庭坚涤器），故事情节虽带点神怪色彩，却是古时幼童启蒙教育的重要素材。全书采用一文一图相互对照刊印的方法，是图文并茂的最佳刊本。的清乾隆间世德堂刊本《西游真诠》，是道士陈士斌评述的刊本，成书约在康熙三十三年（1694），此后不断翻刻，至清末有近二十家书坊的刻本，是一部相当流行的本子。该书卷前附插图二十幅，一图一赞，前四幅绘唐玄奘、孙行者悟空、猪八戒悟能、沙和尚悟净等四位故事主角，后十六幅则描绘故事情节，如“灵根育孕源流出”、“须弥灵吉定风魔”等。

　　中国现代意义上的第一个读图时代是清末民初，此时大城市迅速形成，人口密集，市民壮大，大众文化日渐自成规范。不少报纸开始随报奉送一种石印的画页，页面上大都是时事新闻，一目了然，目不识丁者也能够看懂大概，因此”画报”传播很快，辛亥革命前市面上流通的就已达到70多种。几年前由上海古籍出版社整理出版的八大卷《图画日报》乃是这种早期画报的经典。现在看来，《图画日报》是称得上晚清的上海乃至中国写实社会众生的巨型画库，它的认识价值以及包含的内容，显然不是同时期的任何文字作品能够替代的。

　　后来在受到“五四”时期新文化运动的推进以及西方科学技术的影响，在鲁迅先生的积极倡导下，陶元庆、丰子恺、钱君陶等等一大批著名艺术家们的努力下，又将中国的书籍插图艺术开创了一个新时代，我国美术的一个新种类出现了，那就是漫画。从清末画报上的“讽画”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报刊上的“漫画”。随之出现的是连环画，1925年上海世界书局正式打出连环画的旗帜，民间年画也在那个时代达到了自己的辉煌。1949年以后，出版事业的飞跃发展和印刷技术、工艺的进步，为书籍插图艺术的发展和提高开拓了广阔的前景。中国的书籍插图艺术呈现出多种形式、风格并存的格局。随着电脑技术的发展和运用，图文结合的自由度更大，舞台也更宽阔了。

　　荏苒数十个春秋，上世纪90年代的中后期，国内出现一本叫《咖啡地图》的图书，那时候还没读图之说，但书里图多字少，内容丰富装帧精美。1996年，山东画报社出版了《老照片》，大众的读图意识被广泛唤醒。虽然有观点认为《老照片》走红是一种世纪末的怀旧情绪的使然，但从文化人和出版人的角度看，一种新的大众文化高潮已经初显端倪。那就是被后来命名为“读图时代”的到来。

　　读图比读文字直观，便捷，并且视觉上的冲击力和审美愉悦也是大众文化的需要，大众文化的盛世，读图畅行。

　　（来源：深圳特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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