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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沈曼云老师

  沈曼云先生在四十年代连环画界中被誉为“四大名旦”之一。他的成名实在来之不易。

  沈先生出生吴淞,幼年时父母因病双亡。从小由伯父扶养,直到中学毕业,十七岁时因伯父家庭败落,随同学来市里谋生,暂居闸北区北公益里同学家里。

  北公益里是老连环画发源地,连环画书店林立,大的书店开在客堂里,小的书店设在灶披间,沈先生终日无事就在书店门口闲逛。有一天他到广记书局门口,见到店堂中有位老连环画作者在作画,便进去站在一旁观看,整整看半天竟忘了回去吃饭,引起老作者刘伯良和书店老板何广楠的关注,问他是否喜欢画画?沈先生说,很喜欢画画。那老作者随手取了几张画稿纸和一支笔给他,要他画几张拿来看看。沈先生接过画纸回去,将这事如实告诉了同学及他父亲,他俩听后也为之高兴,嘱咐他好好画。

  沈先生埋头苦干了两天,竟画好了帝王将相、武林好汉、神仙鬼怪、公子小姐等拿去给作者、老板看,他们看后很惊奇。问他怎么会画这些画的,沈先生告诉他们,自己从小就喜爱画人物画。平时只要看到教科书、香烟牌子上的人物画,尤其是小人书,那就如获至宝似的整本不漏的临摹着画。美术老师见他的临摹画称赞他有艺术才气,同学们叫他小画家。学校布置环境,美术老师叫他当助手。沈先生的名气传开了,常有人登门求画。老板听完后,甚为高兴。就给了他二百张画稿纸和几本武侠小说要他从中选择题材,自编自绘一本连环画来试试。

  老画家刘伯良是个心底善良有意培育新作者,就把他多年创作连环画的经验,譬如怎样改编,怎样塑造人物形象等关键性问题,毫无保留地一一传授给沈先生,自此以后,沈先生日以继夜地苦干了二十多天,一本一百多幅的连环画顺利完成。老画家看了非常满意,老板收下这部画稿,并付给了二十元稿费。沈先生收到这么大的一笔稿费,心中惊喜不已,飞快地回去把喜讯告知了同学和他父亲,还拿出十几元钱给同学的父亲作为补偿平时饭钱。

  沈先生为创立谋生事业,即在附近租了亭子间,购置了简陋家具安下家,自立生活。这以后,他天天逛书店,淘旧书。

  那时沈先生还未成家,我由邻居周云舫的徒弟王祖元介绍去拜沈曼云为师,家务事情当然落在我的身上。但我老师不摆师傅架子,有时与我聊聊家常,我老师也讲些如何在连环画界中站稳脚,怎样取得一定的成就,他说:首先要了解读者对象,小人书不仅仅小人看,大人也爱看,家庭妇女,店职员,工人农民等等都看,他们识字不多,连环画是通俗读物,应该如叶浅予的“王先生与小陈”张乐平的“三毛流浪记”一样用简单的文字说明,甚至不用文字也能看懂。我老师说,他编制的连环画就运用这手法,还吸取了卓别林、劳莱哈台等人幽默风趣的表情,京剧的勇猛开打,威武亮相,好坏人的脸谱刻划分明等表现方法。说书艺人对角色细致的内心刻划,加上摆噱头,紧要关头刹住,要知后事,明天请早,吊足胃口,这些都是连环画的养料。

  旧连环画一套书内有几十本,分本出版,一天一本,完全成套,与说书艺人一档书好多天说完一样,每本书紧要关头没有了,要知后事,请看下本分解。

  我老师讲连环画书名非常重要,能吸引读者是关键。他说:从《资治通鉴》中摘取各朝代的红、黑面孔,撮合起来分出“七个红面孔”,“八个黑面孔”,二本书名奇特,曾轰动一时。

  我老师还告诉我:编创连环画落脚点应在“乐”字上做文章,读者饭后,一本书,一杯茶,看后笑得合不拢嘴,悠哉悠哉何等快乐。我老师不仅在画技上用功夫,而且对读者心理也有研究。他画的连环画独树一帜,为广大读者喜闻乐见。

  解放以后,沈曼云先生出席了第一届文艺代表大会。他觉得很光荣。但他也很担忧,解放初期我们的连环画,要求写实。老师没有写实的素描基础,他是擅长夸张的绘画技巧,要他从写实方面去画劳动人民英雄形象,对他来说是个难题,他画起工农兵造型动作,很可能给人有丑化的感觉。他感到跟不上形势,经过再三考虑,就转到图书馆去工作了。后又转到文化馆工作。他在文化战线上,仍然贡献出他所有的力量,一直到他退休。

  1978年宣传“新时期的总任务”,动员全民为建设国民经济而奋斗。城市各行各业、街道里委都组织宣传,要做到家喻户晓,老师所住处居委知道他是有名的老连环画家,就请他画套连环画来宣传“新时期的总任务”,老师早就不画连环画了,但他觉得宣传“新时期的总任务”人人有责,就一口答应了。他擅长画历史古典人物,要他画现代人物,画好这套连环画,谈何容易。他一早起身到居委会画画,天乌黑才回家,晚上睡在铺上,还在苦思冥想,往往是对构思出来的画稿不理想,推翻重画,重画又推翻,废稿不知比好用的稿纸多出好几倍,由于他过度地紧张,一天竟然倒在画桌下面了。居委会同志急忙把他扶起,已不能说话,急忙送医院抢救。经医生抢救无效身亡。街道里委负责同志对师母全家进行慰问,并和老师单位文化馆,共同处理后事。

  沈曼云老师离开我们已有二十个年头,每当想起他待人真诚,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令我难以忘怀。兹写上此文,以表达对老师的怀念之情。

文:凌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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